当地时间6月1日下午,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宣布,美国将退出《巴黎协定》。

2015年12月12日,第21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在法国巴黎举行,195个与会国家和欧盟代表一致通过了《巴黎协定》,携手对抗气候变化。迄今为止,在全球的197个国家之中,《巴黎协定》已经对其中147个国家生效。另有48个签约国尚待批准协定,只有尼加拉瓜与叙利亚两个国家没有签署协定。此次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协定》,美国加入尼加瓜拉与叙利亚的阵营,成为全球第三个明确拒绝加入对抗气候变化阵营的国家。

美国在《巴黎协定》中原本扮演怎样的角色?特朗普宣布退出协定有何战略考量?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余翔、陈文鑫做了如下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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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智库:美国在《巴黎协定》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有哪些义务?

余翔:奥巴马政府一直将《巴黎协定》视为其重要的政治遗产,应当认为在《巴黎协定》的签订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和引领作用。

《巴黎协定》与之前的气候协定相比一大不同在于各国区别责任,各个国家自下而上提交各自的自主贡献报告,设定各自的减排目标。美国在递交的自主贡献报告中指出,到2020年,美国国内温室气体排放量较2005年下降17%;到2025年,较2005年下降26-28%,相当于每年减少排放量16亿吨。与此同时《巴黎协定》还要求发达国家在2020年前每年提供1000亿美元资金,用于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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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智库:特朗普为什么要退出《巴黎协定》,出于哪些考虑?

余翔:我认为特朗普出于以下几种考量。

第一,商人思维。特朗普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没有从政经验的总统。商人出身的特朗普执政就会有他作为商人的一贯思维——与奥巴马的政治思维不同,特朗普更加注重实际利益,更加注重眼前的现实利益。《巴黎协定》要求减排,要求提供资金,从短期效益而言特朗普认为对美国是不利的。

第二,欲将退出作为谈判筹码。特朗普奉行美国优先,并不把美国对气候治理的付出视作大国责任,反而视为与其他国家讨价还价的筹码。特朗普认为既然在自己看重的经济、安全领域没有获得想要的利益,美国就没有必要迁就其他国家,在气候协定方面做出让步。

第三,认为所谓气候变化问题现阶段是个伪命题,人类有能力通过科技进步改变气候变化进程。早在竞选阶段特朗普就提出所谓气候变化理论是谎言,是个“骗局”。2012年他曾经发推特,说气候变暖是“中国人捏造出来的理论”,目的是削弱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

陈文鑫:特朗普之所以退出《巴黎协定》,有两方面原因。

一是自身理念因素。特朗普身上不仅具有“反建制”、“反精英”等民粹主义色彩,也具有反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等本土主义色彩。竞选期间,特朗普便一再声称气候变化是一大“骗局”,严重的气候变化在人类历史上不是新鲜事等等,并扬言要退出《巴黎协定》。此次退出《巴黎协定》,特朗普说是要兑现竞选承诺,此言不虚。大家知道,特朗普现在在国内面临“通俄门”等各种麻烦,他本人及其团队应该可以预见到退出《巴黎协定》会再引起一系列麻烦。此时退出,理念的因素恐怕作用会更大。他认为,《巴黎协定》与其“美国优先”的理念不符,是“一项对美国企业不利的协定”,对美国经济增长产生了负面影响,“使美国处于不利竞争地位。”

二是背后利益集团因素。特朗普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共和党右翼及美国传统能源利益集团的利益。在其团队中,有多位传统能源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如国务卿蒂勒森、能源部长佩里、环保署长普鲁伊特等人。共和党跟传统能源利益集团关系较密切,这从小布什退出同样是气候协议的《京都议定书》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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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智库:有评论认为特朗普对于各国政府间的合作本身就持否定态度,对此您怎么看?

余翔:我认为特朗普对于国际合作持怀疑态度的说法更为恰当。特朗普的思维方式更多的是一种零和博弈——其他国家占优,美国必然就遭受损失。同时,特朗普更加注重效率,看重一对一的或者小范围的会谈,更倾向于少数几个大国直截了当地解决问题,对于大范围的会谈则持怀疑态度。

陈文鑫:特朗普并非不看重或者否定国际合作,而是更加看重合作能给美国带来多少实在的利益。例如,在特朗普所重视的国家安全和经济繁荣两大议题上,他也希望能推动国际合作。对于打击伊斯兰国、应对朝鲜核问题、推进美国基础设施建设等等,特朗普尤其需要国际合作。特朗普是商人从政,其政策呈现很强的目标驱动和结果导向,对有利于达成结果的合作,特朗普仍十分看重。但与此同时,他确实更重视双边合作,较不重视多边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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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智库:退出《巴黎协定》对美国会产生什么影响?对特朗普自身呢?

余翔:从国际角度而言,美国作为“世界老大”在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参与的重大国际项目上出尔反尔,关键时刻“掉链子”,必然导致美国的公信力、全球的领导力极大地下降,使得美国在国际社会留下不负责任的形象。

从国内角度而言,由于没有了协定的限制,能源结构更加多元,将促进传统能源产业的发展,短期内可能会拉动就业促进经济的增长。但是从长期来看,由于奥巴马政府大力发展清洁能源产业,特朗普退出《巴黎协定》,正在推进的清洁能源产业会遭受打击,对于美国能源产业也许会产生更加负面的影响,包括造成清洁能源相关产业工人大量失业,国内新能源领域的技术、人才向国外流失,从某种意义而言这是一种倒退。

陈文鑫:从美国与盟友的关系看,退出《巴黎协定》也影响了美国与欧盟的关系。美国的欧洲盟友第一时间发表声明,对特朗普的决定进行批评。美国的欧洲盟友日益觉得,特朗普治下的美国“不可靠”。美欧关系在未来恐怕还会产生一系列问题。

从特朗普个人角度而言,退出《巴黎协定》让特朗普在美国国内遭到反对。美国约30个州强烈反对特朗普退出《巴黎协定》的决定,并已经开始采取行动。同时美国企业界也表示反对,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当天宣布退出白宫顾问委员会,并强调气候变化是真实存在的,退出《巴黎协定》对美国不利。

同时,退出协定对特朗普国内执政环境也会造成负面影响。民主党一直极力支持达成气候协议,奥巴马政府也将《巴黎协定》视为其重要的政治遗产。在这一问题上,民主、共和两党的斗争是很激烈的。特朗普所为必然会在美国政坛造成两党更大的对立,危及其执政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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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智库:自从上台之后,特朗普高举“美国优先”大旗,呼吁其他国家更多承担责任,先是退出TPP,如今又宣布退出《巴黎协定》,这一系列的行动背后有何战略考量?

陈文鑫:特朗普上台至今,还看不出其有清晰、成型的战略。从目前特朗普的一系列动作来看,只能说他会更加“内顾”。若我们给美国的战略画一个从“孤立主义”到“全球主义”的光谱,很显然特朗普的战略会更向“孤立主义”方向靠拢。“美国优先”、“以实力求和平”等等,均强调要先发展自己,增强经济、军事实力,同时摆脱一些他所认为的不必要的战略负担,最后实现“美国的再次伟大”。特朗普的战略逻辑大概就是这样的。与奥巴马强调美国在全球事务中的领导作用相比,特朗普会更倾向于抛掉一些战略负担。

瞭望智库:有评论认为近些年来,美国逐渐表现出对自身软实力的放弃,对此您如何评价?

陈文鑫:这首先要基于对软实力如何理解。如果从价值观的感召力、文化的吸引力以及国际道义等方面来理解,确实美国在这些方面大不如前。但如果从软实力手段的运用来看,恐怕还不能说美国放弃对软实力手段的运用。说美国放弃,主要是美国国内对特朗普不重视意识形态、价值观等的批评。

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确实更加注重经济、军事这些硬实力,但这并不代表对于意识形态、价值观等软实力的放弃。只是在特朗普的政策优先次序上,经济、军事排得更靠前,价值观等靠后而已。为了解决他所关心的重大议题,特朗普会不拘泥于价值观和意识形态而采取灵活手段,仅此而已。

另外,我们也要看到,特朗普的政策在美国国内还面临许多制约。民主党人以及一些社会力量也在不断给特朗普施压,让其关注民主人权等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