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是经济全球化以来影响世界经济格局走向的一次重大外部冲击。一方面，疫情恐使全球经历“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全球贸易急剧萎缩；另一方面，疫情冲击正加剧国家间的结构性洗牌，大国战略博弈不断加深，后疫情时代全球经贸格局与秩序重构恐难避免，并呈现出一些前所未有的新变化。

疫情恐加速中美“脱钩”

疫情的阴霾仍在全球蔓延，如果疫情长期相伴，世界将走向何方？旅行禁令、入境管控、进出口限制措施可能变成一种“新常态”。但其结果是要素流动与对外交往严重受限，生产和贸易活动处于放缓、半停滞或停滞状态。疫情恐将大大加速中美“脱钩”进程。

当前，美国以规则霸权工具为基础，以“国家干预主义”取代“新自由主义”，以“权力逻辑”取代“市场逻辑”，以“长臂管辖”取代“全球规则”，这已经成为特朗普对外经济战略的三大逻辑特征。

首先，特朗普正在用“国家干预主义”取代“新自由主义”，包括一系列退群行为，完全破坏了经济全球化的制度基础。在对华战略上，表现为通过在经贸、科技、投资、金融、国家安全等一系列立法层面动用国家力量，进行限制甚至“脱钩”。

其次，以“权力逻辑”取代“市场逻辑”。自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对华战略框架开始从传统的“接触+遏制”迅速向单纯“遏制”转型。美国在中国利益敏感度最大的经贸、高科技领域发起对华“脱钩”行动。在其本国必然遭受惨重损失的情况下，美国仍然发起对华贸易战和科技战。

第三，以“长臂管辖”取代“全球规则”。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美国显著加大了对他国单方面制裁力度，试图借助司法霸权弥补美国在经济、科技、军事领域领导力下降留下的空白。例如，4月27日，美商务部宣布正式对中国、俄罗斯、委内瑞拉实施新的出口限制政策，防止上述国家以民用供应链为借口获取美国半导体生产设备和其他先进技术，并最终用于武器开发、军用飞机、侦察技术等用途，并且终止“额外允许再出口”(APR)条款许可证豁免。这就要求其他国家向上述国家出口美国产品时，必须获得美国政府许可。这意味着美国通过“长臂管辖”延伸至第三国乃至全球范围实施对华“全产业链控制”与“脱钩”。

产业链竞争更趋激烈

美欧为世界提供市场和技术，疫情使其购买力大幅萎缩、关键零部件中断，国际经贸格局可能出现重大调整。一个最为突出的特征就是区域分工将会加速替代全球分工。

一些超大型的区域贸易安排，如经济规模占全球比重13.1%的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经济规模占全球比重28.1%的日欧经济合作协定(EPA)等实施也会进一步强化北美、欧洲、亚洲三大板块的区域化属性。因此，未来美欧政府为了建立更加可控的供应链体系，将与其周边可信国家加强合作，推进联盟内一体化。多边贸易体制将面临更大挑战，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将进一步区域化，区域产业链、供应链之间竞争也更为激烈。

在经济博弈日趋激烈的大背景下，疫情后的全球市场将成为“稀缺资源”。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预测，疫情引发的全球经济衰退或将使今年全球外国直接投资降幅高达40%。海外市场“蛋糕”逐步缩小将进一步加剧国际引资之间的竞争。

或重返“经济主权时代”

疫情可能加速重塑全球利益格局，导致全球重返“经济主权时代”，大国竞争将进一步强化经济主导权之争。

美国方面，特朗普政府为吸引制造业回流已穷尽一切手段，加快供应链回迁。实现包括供应链独立、制造业独立在内的“全方位独立”正成为美国重要战略选项。政府权力扩张是美国应对本次疫情的一大特点，除了动用各类紧急法案，实施出口限制等措施外，还体现在对企业的掌控。如特朗普政府紧急启动《国防生产法》力保战略物资生产本土化，同时支持联邦政府购入受影响公司股份。

欧洲方面，欧盟作为全球制造业规模最大的经济体之一，其企业长期在国际市场占据重要地位。出于对在国际竞争力格局及新产业革命中被边缘化的担忧，欧盟开始强调“战略自主”。当前，欧盟一改市场自由化和政府不干预的立场，已形成了“积极的产业政策”，力求与中美科技企业在战略产业、技术标准等领域分庭抗礼。

近期，欧盟委员会在“欧盟下一代”经济复兴计划中表示，复苏计划将以绿色协议、适应数字时代、倡导公平和包容为基础，并着力提高欧盟的韧性，进一步强化战略自主权，包括维护战略价值链安全和加强外资审查，加强危机应对能力。同时，欧盟致力于成为负责任的全球领导力量，加强国际协调合作，推动实现全球性的复苏。可见，欧盟在复苏计划中并非仅着眼于短期救助，而是更多着眼于后疫情时代欧盟的全球战略主动和领导力的塑造。

后疫情时代，全球化势必面临深度调整与重构，原有全球经济大循环正发生系统变化，中国须因势利导，变危为机，为加快形成国际国内互促的双循环新格局，做好长期战略准备与预案。

（张茉楠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美欧所首席研究员）